诗文库 正文
道德真经集解跋 宋 · 谢𡌴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一五三
六爻重而大《易》之全体微,三传作而《春秋》之初意泯,河上公分章定句而《老子》混成之道散。夫道不可言,圣人欲发人之覆,使知天地之大全,无言而不可得也。是经诣道之大途,学者即此而求,自知归矣。迨河上公诸人参错己见,注脚纷然,或者始有多歧亡羊之叹。圭山之集注岂非欲觉冥途于晦蚀之中,方执涂人之见而问吾故庐者耶?使其由是而之,可直参《老子》混成之旨矣。余嘉其用志勤,立言正,而赞一注脚云。宝祐丁丑蒲节天台谢𡌴跋。
按:《道德真经集解》卷末,正统道藏本。
上皇帝乞附试书 宋 · 韩驹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五○九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七六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三七
臣闻成汤祷雨之词曰:「士失职欤」?夫一士失职,何与于政事?而圣人以为忧,是以知至治之世,物物遂性。今陛下躬成汤之圣,则世宜无失职之士,此臣所以昧死以毕其愚者也,惟陛下幸赦之。臣九岁业进士,十七贡于礼部,二十又贡,然后学成而益穷,志勤而益困。方陛下建学以造士,甚盛德之举也。臣亟提所著书以愿入焉,会臣父官岳州,食贫口众,不能偕去,则使与其孥就食江南。及官荆州,则使臣如襄阳以入学。臣以去冬犯寒忍饥,携孥至京,而惫不能行矣。居京城几一年,义不苟取,又无他艺以为餍足之道,至饿不能出门户,况可远适哉!原宪瓮牖,仲卿牛衣,以臣方之二子,未为贫也。夫贫者士之常,臣亦何憾?然岁秋矣,天下之士皆得操觚秉牍,试于有司,而臣以流落故无所试其艺,其他固已息望,但比棘闱饮墨之人,尚不可得,此非近于失职欤?臣前居江南时,已不及预秋试,盖士抱利器以见试,尚惧不得,而臣不肖,六年不试其艺,其穷宜矣。退而惟之,当天子接千岁之统,求士如不及之时,人人得以自效,瘖聋跛躄亦各以其器食,而臣独不见试,是命也夫!虽然,《传》称尧曰「不废穷民」,古之圣人惟其加恻隐于穷失职之士,是以博施济众之效,后世不及,一夫不获其所,其臣犹或耻之。共惟皇帝陛下仁民爱物,度越尧汤,今天下大治,物物遂性,臣虽至贱,岂不得与一物之数乎!然而未获其所,愿陛下特诏臣附在京进士请解,以彰陛下博施济众,其度越尧汤如此。《书》云:「人之所欲,天必从之」。陛下其仁如天,则亦从民欲矣。士莫不见用于世,然臣愚切谓冒进于他技者,类非安分之士,而自称荐者决非立功之人。昔者贾谊愿试属国,终军请受长缨,臣之不肖,尝切陋之。陛下即诏臣试,固未必中,然臣得其分,臣其受宠多矣。如闻报罢,则信其命之穷,无所望于世矣,便当绝学捐书,为人耕田,时时击壤,为诗歌咏太平,仰事俯育,以俟没齿而已。愚狂无所知识,罪当万死。
炙砚图为黄太守丈题 清 · 姚燮
出处:复庄诗问卷十八
人偶旷衣食,遂苦身寒饥。
砚虽菽帛殊,寸念实与依。
葵衣道人志勤苦,淬掌薰心茧爪距。
青年磨砻到头白,几尽隃麋三百杵。
光芒万丈抗李杜,病臂还能挽强弩。
朔风满野城云凝,积雪在树河水冰。
案头湘管冻欲秃,墨光浮砚生嶒崚。
道人曰嘻吾如何,安能坐待春风和?
拥毡笼帽听閒暇,驰驹白日空中过。
铜钴炽炭如炙𨍋,玉池麝气吹元波。
槃礴长挥十百纸,不知天地寒嵯峨。
当年画省鸣玉珂,䌽笔曾倩宫嫔呵。
归来田园事著作,犹与万古相切劘。
人生闭门良足乐,嗟我江湖笔频橐。
太白高峰对吟阁,凭几无人窣低幕。
晓日曈曈语寒雀,隔水梅花自开落。
明当归去效蛰坯,穷老终身亦不恶。
集英殿问对 南宋 · 卫泾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二五、《后乐集》卷九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五○
问:盖闻道者适治之路,传万世而无弊者也。仁义礼乐,皆其具也。纪纲法度,所以维持治具者也。尧舜之所以帝,禹汤文武之所以王者,盖用此道也。朕膺光尧之命,承祖宗之绪,思所以阐文谟而扬武烈者二十有三年矣。志勤道远,治不加进,夙夜祗惧,莫敢遑宁。故博延豪英,访以当世之务。子大夫造廷待问,必有蕴而欲陈者。且唐虞之盛,固未易议。至若夏之尚忠,商之尚质,周之尚文,皆绵世历年不能无弊。岂道有升降、政有损益而然欤?抑为治之具有未至欤?今朕正心诚意,体道之用,将以格物,而士风犹未一也;敦本抑末,崇尚礼教,将以范民,而俗化犹未醇也。义不胜利,何以厚民之生?刑不胜奸,何以防民之伪?意者仁义礼乐之用与夫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非耶?何视古之有愧也。伊欲道与世兴,风移俗易,士相与谈仁义、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,民相与兴礼逊、趋本业而不溺奢侈之末习,八政修而食货足,七教明而狱讼息,措国如唐虞,巍乎跨三代之隆而无忠质文偏胜之弊,其策安在?熟之复之,详著于篇,朕将亲览焉。
臣对:臣恭惟陛下聪明天纵,并隆五三,不自神圣,谦冲退托,亲屈帝尊,廷策多士,访以古今之治道,当世之急务,陛下岂以草茅之言为可用欤?然自陛下即位以来,六策多士,所以与之讲论治道亦不一矣。亦尝采其所言,见之施行,而有补于治者乎?抑草茅之士华文少实,不当于理,而不足以措之事业乎?抑亦临轩赐问,姑循祖宗之故实,而不要之于用也?夫科目之兴,始自西汉,而贤良之策,亦有时而措之用者,载诸史册,烂然可观。况陛下舍己从人,如大舜不矜不伐,如大禹广览兼听,以极群下之幽隐,开心见诚,以来天下之谠言,将与海内共臻至治,夫岂崇尚虚文,不究实用,徒应故事而已哉。虽然,君听存乎广大,臣言贵于切近,以陛下好问之勤、愿治之切而徒泛为之辞,以娱观听,非士之所学也。臣闻成天下之治者,固惮于改作,革极弊之政者,尤患于因循。改作之患至于扰扰多事,而因循之弊将有委靡不振之忧。二者皆非所以为治。而因时制宜,则治道之所不废也。昔汉武帝以雄材大略之资,即位之初,侈然不满汉家之意,嘉唐虞、乐商周之言屡形诏策。董仲舒待问广延,乃劝帝以更化善治,卒之武帝纷更制度,日不暇给,而一时之治骎骎愈不如古,岂仲舒之言有以误之耶?终日变易法令而不出于簿书期会之间,正非仲舒所以拳拳于帝之意也。知仲舒之更化不在簿书期会之末,则知仲舒有救弊之名,无变道之实,诚古今不易之常理。从是而加之意焉,则以之振起治功,扫除积弊,跻一世于唐虞三代之隆,如圣策之所问,诚无难者,又岂在于变法易令而以多事自累哉。《诗》曰:「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」。陛下亦悟于斯而已矣。谨昧死上对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盖闻道者适治之路,传万世而无弊者也。仁义礼乐,皆其具也。纪纲法度,所以维持治具者也。尧舜之所以帝,禹汤文武之所以王者,用此道也」。臣有以见陛下探治道之本源,而知帝王之为同条共贯也。臣闻道无精粗,治有详略,本末不可以偏废,而阖辟变化之用,则固有所主宰也。是故大原之所自,则不外于一心之微,而治具之在天下,亦不可一日废。此尧舜之所以帝,禹汤文武之所以王,固不外乎此道。然精一执中之妙,密相授受于心传之际,而皇极之编,九畴之旨,君臣上下所以孜孜讲切者,岂惟繁文末节是务?而庶绩之熙,九功之序,水土之平,礼乐庶事之备,固其形见之末效,而斯道之本原,固当求之于精微之运,诚不外乎中之一辞而已。不然,尧舜禹汤文武之君不能舍仁义礼乐、纪纲法度以治天下,而繁文末节,后世因欲持此以治天下不可胜穷之变,则亦无具甚矣。然则帝王之治固不难致,亦惟探其本而不废其末,举其全而不溺于偏,求其所以致治之实用而不惟繁文末节之是徇,则古今一天下也,而岂有异道哉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朕膺光尧之命,承祖宗之绪,思所以阐文谟而扬武烈者二十有三年矣。志勤道远,治不加进,夙夜祗惧,莫敢遑宁。故博延豪英,访以当世之务。子大夫造延待问,必有蕴而欲陈者」。臣有以见陛下念付托之至重,思宵旰之愈勤,疑治道之愈邈,虚己以问承学之臣,将以讲明济时之术也。顾臣微陋,何以塞明诏?臣闻天下非治效不进之可忧,而人情安于苟且因循之可畏。以陛下勤政愿治之诚,迈越前古,唐虞三代之治,疑若引手可致,而二十三年于兹,计算见效,曾未之闻者。是安可不求其故耶?毋亦愿治之心虽切,济时之术实疏,士大夫安于苟且,以为成习,而天下万事有不得其序耶?臣窃观陛下即位之始,锐于为治,念版图之未复,愤仇雠之未殄,慨然奋发,将一扫而清之。一旦起故老于废弃之中,擢将相于俦常之列,畀之大任,责以成功,而徒肆大言,习为诞谩,玩岁愒日,无补事功,比比负责而去。而陛下大有为之志,亦自是少弛矣。故夫前日之治伤于太急,而今日之治又失之太缓。惟其责效之速,故诞谩之徒得以肆其欺罔,窃取陛下爵禄而去。惟其习于纵缓,故庸常琐琐之流得以偷安固位,自为保持之计,上下苟且,莫肯任责。而治效之不进,风俗日以坏,士气日以弱,民生日以困,刑罚日以峻,徒为九重之隐忧,而不思所以救弊之术者。循是而不之反,则天下之患殆将有出于意虑之外,而何治功之成?臣愿陛下思所以济治之术,革人情于极弊之馀,正纪纲,明赏罚,毋徒徇于虚名,而必责之实用,则今日苟且之俗,将易而为趋事赴功之臣,则天下之治有所不为,为无不成,惟陛下所志耳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唐虞之盛,固未易议。至若夏之尚忠,商之尚质,周之尚文,皆绵世历年不能无弊,岂道有升降,政有损益而然欤?抑为治之具有未至欤」?臣有以见陛下想唐虞至治之极,考三代治尚之偏,图惟厥中,以为救弊之术也。臣闻三代之治本于一道,道之所在,初无毫釐之差;而救偏补弊,特其济治之术由于时变之推移而生于人情不可已者也。唐虞之盛,忠质文之名未立也,而忠质文未始不为用。忠之变而入于质,质之变而入于文,此其世变之使然,有不容禦。则周人之处此,若其极弊不可为之世矣。自常情观之,必将厌委曲而务阔疏,弃文采而尚朴素,以求还上古之无事也。然周之君方且务为繁缛之典,凡可以管摄人心而堤防风俗者,纤悉备具。是岂好为多事而繁文末节如后世之纷纷也哉,彼其损益之相因,无非因人情之所系,而扶持设施之术,固有出于法度纪纲之外。此太和之效所以并称于唐虞,而弥文缛典皆足以起当世之治。使周之子孙世守而勿变,则千万世而长在可也,而何弊之可言?陛下盖亦即其所以救弊之术,原其所以为人情之虑者,略其异而反其同,则唐虞三代之治,亦在陛下运用而已矣,奚必拘于形迹之末哉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今朕正心诚意,体道之用,将以格物,而士风犹未一也。敦本抑末,崇尚礼教,将以范民,而俗化犹未醇也」。夫士风之不美,以其无所范也。今陛下以正心诚意之学,将以致格物平天下之效,而士风之未一,得毋以承末流之弊而源或未之正乎。夫俗化之不善,以其不知也。今陛下敦本业而抑末作,崇礼教而设防范,而俗化之未醇,得毋以流俗之渐渍者深而制度之不严乎。臣闻古之仕也,上下相待,以成其美;后之仕也,上下相胜,以败其事。夫仁义道德之本,孝弟忠信之实,古人之所以修于乡党,处于庠序,以为吾之所当为,初无所觊于上;而官爵禄位之设,车马衣服之奉,古人所以用于朝廷之上者,亦以为待天下士,而非有德于下。故士知修于家,以待上之求,上取夫士,以为天下之用。上之所以待其士者愈厚,故士之所以自待者愈不敢轻。上下交相待,而人才日以盛,固其宜也。后世则不然,上设其爵禄以待士之求,而士亦苟且修饰,以有所要于上。士惧其无以自达,则巧取倖进,不顾礼义。而上亦惧其进之滥,则多为之防,以绳其来。此后世之通患。而按之今日,则尤甚矣。冒进之习滋,廉耻之道丧,苟侥倖于一得,则抵法禁而不知畏。天下固未始无卓然特立之士也,而以一眚之过而绝其终身之善,以一人之失而疑及天下之士,则亦自流于薄恶而已矣,而何怪于士风之不美欤?臣故曰承末流之弊而源未之正也。臣闻古之治天下者将以定民志,后之治天下者将以便民情。古者上自天子而达之于民,尊卑贵贱之不相侔,则服食器用之间,截然等级之有辨。古人非故为是无益之文也,防闲之不至,则情伪之相滋,乐好之不厌,而弊将有不可胜言。深为之节,严为之限,故民志一定而分守自明。彼其趋向之一而风俗之厚,亦其理也。后世则不然,举圣人所以检押人心者,一切惟人情之便,而媮风薄俗亦复荡然于法制之外。富商大贾得以交通王侯,而乡曲豪右无别于贵近。自后世有所由来,而较之今日,则殆将不止于是者。车服上僣宫闱,家室略拟都邑。辇毂之下,四方之所观瞻,而此风益炽,上下恬然相视,不以为怪,则亦日流于无节文已矣,而何怪于俗化之未醇欤?臣故曰俗之渐渍者深而制度之不严也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义不胜利,何以厚民之生?刑不胜奸,何以防民之伪」?夫率民以义,则义之所在而利固存于其中,则民心之礼义若可以厚其生也。而义或不胜其利,得毋以义利之不能两立而趋于利,则或违其义乎?夫防民以刑,则刑章之立可以不试而民畏也。而刑或不胜乎奸,得毋以刑所以防民而求以胜民,则奸宄益不胜其多乎。臣闻古者先养民,又教民,然后治民。后世不知养民,不知教民,一于治之而已耳。夫日用饮食之须,冠昏丧祭之具,圣人初非举手以予民也,为之立其官师,制其田里,又教之以君臣上下之大分。民既知教,而民生益厚,故民乐出其力,以供上之用,亦不以为劳我而且厉我也。后世教养斯民之事曾弗之讲,民生之用皆民之所自为,而上之人又从而征敛困苦之。今日之民,其无聊赖甚矣,而何义之能知?山泽之饶,舟车之算,香盐茶酒之榷,凡桑弘羊辈所以笼天下之利者,无不悉为常赋。常赋有限,复令先期;常数既殚,复令别配。凡陆贽所以进疏于唐德宗者,无不尽用。陛下加惠元元,勤恤民隐,形于诏旨,无非以宽民力、厚民生为言。而守令之不奉行,徒亦文具而已。水旱有减放之令,而督促如初;岁久有蠲除之科,而追催犹故。所谓禾稼如云,问之父老,皆有忧色,曰丰年不如凶年。而况水旱相仍,曾无虚岁,上下迫蹙如此,欲民生之厚,其可得耶?臣闻古之制刑也所以厚民俗,后之制刑者所以罔民利而已矣。夫古之圣人不得已而制刑,盖为夫不孝不友不姻不睦者是禁,而山泽之利无不弛以予民,而或为之限节,盖亦禁其末作之为害,而非夺民利以自殖也。后世不明圣人制刑之意,而禁网之密,条章之具无非与民争利。而茶盐之商贩,酒榷之私酤,毫发之不贷,纤悉之必计。刑禁之既加,而科罚又从而重困之。今日之刑,其冤滥亦甚矣,而奚伪之能防?故刑不足以胜奸,则奸宄之习滋炽。聚于山泽者为盗贼之区,而刑馀之众不得与齐民齿者,亦将流而为盗。陛下广覆宇内,远近如一,通商贩之禁,宽酒榷之征,虽见于比年之诏,而有司诿曰国用之所须,无得以辞其责,故上有仁心而下不被其泽,有宽恤之美名而无宽恤之实惠。所谓罔民以为利,诱民以为奸,不反其本而徒治其末,欲奸宄之消,其可得耶?臣伏读圣策曰:「意者仁义礼乐之用与夫纪纲法度所以维持治具者非耶?何视古之有愧也」?诚如陛下所言,则信知后世之治所以不如古矣。陛下以古问臣,臣不敢徒以古对陛下。果有意于古也,盖亦稽唐虞致治之原,参三代救弊之政,一政令之未纯乎古,一设施之不合乎古者,振起而更张之,以作天下茍且因循之习,以起天下趋事赴功之心,则以之美士风,善俗化,厚民生,去民伪,亦惟磨以岁月,无不可矣。不然,陛下徒有慕古之名而无师古之实,则今日之策臣者徒为故事,而臣之所以告陛下者亦虚文而已,是将奚益?臣伏读圣策曰:「伊欲道与世兴,风移俗易,士相与谈仁义、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,民相与兴礼逊、趋本业而不溺奢侈之末习。八政修而食货足,五教明而狱讼息」。臣愚以为世有先后,道无异同,由大原之所自出而观之,越千载犹一日。唐虞三代即斯道以为治,既有以措天下于无为之盛,况陛下心传之妙得于授受之懿,则施之事业,移风易俗,诚无难者。若夫士相与谈仁义、蹈名节而不矜靡曼之虚文,臣以为莫若有以正人心;民相与趋本业、兴礼逊而不溺奢侈之末习,臣以为莫若有以定经制。夫礼义者人心之所同,惟其利害得失之心日胜,是以忠纯笃实之意日亡。是固科举之法有以坏天下之心术也。今陛下徒曰严法禁、谨堤防足以革士风之弊,臣以为无以善人之心,则未见徒法之可以自行也。夫科举之法,后世即以之取天下之人材,而天下之人材亦辐辏于科举之内。既取之于未用之初,盖亦择之于既用之后。广之以教化之本原而恃之以趋向之所在,贪浊者黜之,廉介者用之,奔竞者抑之,靖退者进之,旌直言以来谏诤,伸士气以通下情,若是而曰士风之不美,臣未之信也。夫礼制固有一定之经,惟防范之既亏,故至荡然而莫知限节。是固民心之无常,亦上之人无以撙节之过也。今陛下徒曰躬节俭、务朴素足以先天下之俗,臣以为躬行之至虽为正风俗之本,而礼制之未明,经制之不立,则人心之无厌者方且茍于目前之便,未见徒善之足以有为也。今为之明其礼,定其经,上而乘舆之服御固有其度,降而公卿,又降而士庶人冠昏丧祭之节,宫室器用之制,严为限量,设有科条,踰者有禁,断于必行,贪溺者无所歆艳,而豪右兼并粟腐贯朽无所用之,则民志定而争端息。无甚富之民则亦无甚贫之民,无甚侈之家则亦无甚弊之家。人心有常,风俗归厚。若是而曰俗之未醇,臣未之信也。厚民之生,则莫若讲节用之策;省民之刑,则莫若谨按察之使。今日之利原竭矣,不可复兴矣。无已,则有节用之说乎?节用固多术也。曩者固尝限宫观之员,而宫观之除滥予犹故也;固尝省添差之数,而添差之恩妄授犹昔也。佞幸之赐,得毋有过度者乎?虚籍老弱之兵,得毋有坐糜廪食者乎?节之于彼而又节之于此,则民生之厚庶乎其有自矣。今日之刑滥矣,不可以复峻矣,盍亦谨按察之官而使之加意乎。命官非不谨也,州县之间责成案于胥吏,而长吏不以为意;付箠楚于狱卒,而狱官慢不知情。郡刺史足迹尝一至于圜土之门乎?监司之按行又能尽得于一见之顷乎?谨之于彼而复谨之于此,则好生之德庶乎其洽民矣。舍是而曰八政修而食货自足,五教明而狱讼自息,臣恐未免于揖逊救焚之举也。臣不佞,陛下召至阙廷,赐之清问。臣首以更化为陛下献,次愿陛下正人心以美士风,定经制以善民俗,次愿陛下节用以厚民生,谨按察以省刑罚,以为更化之说。请复为陛下终始言之。臣观艺祖皇帝为天下除大残,致民更生,兵不血刃而天下归戴。征伐既下,诸国必先。已逋敛、蠲繁苛,一以仁厚为本。大抵兵以不杀为武,刑以不用为威,财以不费为饶,人以不作聪明为贤。此其立国之本意,而列圣守之,以为家法者也。仁宗庆历间,承平既久,一时事类少弛。仁宗一旦振起之,不过于增谏员,减任子,展磨勘,虽一二节目之或殊,而大体卒不改易。故嘉祐之治振古无及。社稷长远,终必赖之,由此道也。臣以更化为献,亦岂劝陛下以变更祖宗之法度哉。士大夫之媮惰者,从而振作;王业之偏安者,思有以规恢而广大之;万事之积废者,思有以作新而奋励之,而不失祖宗立国之本意,则士风之日美,民俗之日醇,民生之厚而刑罚之清,固有不期而致。则圣策所谓措国如唐虞,巍乎跨三五之隆而无忠质文偏胜之弊,其策舍此将安在耶?陛下复策之于终曰:「熟之复之,详著于篇,朕将亲览」。臣有以见陛下咨访之意益勤,而使臣等得以竭其愚衷也。臣不度愚贱,窃有拳拳忧国爱君之忠。一旦得奉清光,条当世之事,陛下所以问臣等,固已略陈于前。若天下大体之所系而国家安危理乱之所从出者,虽圣策之所不及,臣安敢有怀不吐,上负陛下详延之意?敢为陛下毕言之。臣闻宰相者朝廷之股肱也,台谏者朝廷之耳目也。非有知人之明,不足以进贤退不肖;非有硕德重望,不足以镇抚中外;非有不穷之才,不足以赞万机之务。择相而任之者,不可以不谨也。非有公忠之操,不足以排击奸回;非有刚强之守,不足以肃清班列;非有高明之见,不足以裨益冕旒。擢台谏而付之者,不可以不审也。茍曰以其久位而姑以迁之,幸其无过而因以任之,则何以称具瞻之望,起非常之功?专求州县之下吏,搜索钱谷之细务,姑以应故事,而朝廷之阙失、国家之大议有不敢言,则何以通幽隐之情,辅圣明之德?臣愿陛下委任擢用之际详择而审处之,疑之当勿复用,用之当勿复疑,必期有以尽其才然后可也。陛下爱惜名器,必无滥予之爵。然技术艺能之贱或充斥于朝路,而宫掖非泛之恩或不厌于公言,可不有以节之乎。陛下亲近儒臣,必无偏信之失。然是非毁誉之说或出于细微,而士大夫结托之私或竞趋于权要,可不有以抑之乎。陛下诚于是而留听焉,任宰相而重其股肱之寄,用台谏以谨其耳目之司,惜名器以励天下,戒偏信以示至公,则兹所以策臣四者之弊,特不过于事为之末,非圣明之可虑也。臣是以终篇之末论次其大者,以为陛下献。若乃襞绩故实以为有学,彫绘言语以为新奇,臣不惟不敢,亦不暇。惟陛下赦其狂僣而录其区区。臣无任,昧死谨对。
题简庵王先生折桂图 明 · 韩雍
团团明月夜漏长,森森仙桂秋风凉。
碧玉枝摇兔窟影,黄金花喷龙涎香。
广阳先生志勤苦,豪气直接清虚府。
读书养就郗诜才,成名不用吴刚斧。
青云绕足蹑丹梯,耸身平步非攀跻。
一枝月里手亲折,百人榜上名高题。
归来天香满衫袖,箫鼓欢迎绚晴昼。
故园桑梓增馀光,泮水菁莪誇独秀。
有如沧溟起鲲鹏,乘风𥳽浪争骞腾。
扶摇万里一翅力,喧啾百鸟知谁能。
又如渥洼产骐骥,逐电排空难控制。
康庄千里一日程,龌龊驽骀甘自弃。
亨衢发轫从此通,明年挟策游南宫。
琼林深处春如海,一枝还折状元红。
慰太皇太后表 宋末元初 · 文天祥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○○、《文山全集》卷四
终天巨衅,降割一朝;易月通丧,寓言再岁。仙游未远,慈抱难居(中慰。)。恭惟寿和圣福太皇太后陛下功在先朝,志勤内治。虽变生凭几,怅阙问于鸡鸣;然寄重垂帘,方稽谋于燕翼。愿抑无疆之恤,益昌有大之休(云云)。
东山招复古 宋 · 俞汝尚
五言律诗 押鱼韵
闻道广文客,东来欲载书。
志勤甘淡薄,情旧免生疏。
野饭多无菜,溪羹或有鱼。
小心新买得,且遂带经锄(以上《宋诗拾遗》卷八)。
御试策一道(有题) 宋末元初 · 文天祥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三一七、《文山全集》卷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六四
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。超乎无极太极之妙,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;根乎阴阳五行之赜,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、刚柔善恶之际。天以澄著,地以靖谧,人极以昭明,何莫由斯道也。圣圣相传,同此一道。由修身而治人,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,本之精神心术,达之礼乐刑政。其体甚微,其用则广,历千万世而不可易。然功化有浅深,證效有迟速者何欤?朕以寡昧,临政愿治,于兹历年,志愈勤,道愈远,窅乎其未朕也,朕心疑焉。子大夫明先圣之术,咸造在廷,必有切至之论,朕将虚己以听。三坟而上,大道难名;五典以来,常道始著。日月星辰顺乎上,鸟兽草木若于下,九功惟叙,四夷来王,百工熙哉,庶事康哉,非圣神功化之验欤?然人心道心,寂寥片语,其危微精一之妙,不可以言既欤?誓何为而畔,会何为而疑,俗何以不若结绳,治何以不若画像?以政凝民,以礼凝士,以《天保》、《采薇》治内外,忧勤危惧,仅克有济,何帝王劳逸之殊欤?抑随时损益,道不同欤?及夫六典建官,盖为民极,则不过曰治、曰教、曰礼、曰政、曰刑、曰事而已,岂道之外又有法欤?自时厥后,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,阴浊之日常多,阳明之日常少,刑名杂霸,佛老异端,无一毫几乎道,驳乎无以议为。然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,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,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,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藉者,又何欤?朕上嘉下乐,夙兴夜寐,靡遑康宁。道久而未洽,化久而未成,天变荐臻,民生寡遂,人才乏而士习浮,国计殚而兵力弱,苻泽未清,边备孔棘。岂道不足以御世欤?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?夫不息则久,久则徵,今胡为而未徵欤?变则通,通则久,今其可以屡更欤?子大夫熟之复之,勿激勿泛,以副朕详延之意。宝祐四年五月八日。
臣对: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,当泰之交,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,将三纪于此矣。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,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,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,而陛下且嘉之论道。道之不行也久矣,陛下之言及此,天地神人之福也。然臣所未解者,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,道洽政治之候,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,岂望道而未之见耶?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,推圣神功化之验,就以圣问中「不息」一语,为陛下勉,幸陛下试垂听焉。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,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。上下四方之宇,往古来今之宙,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,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,何莫非道?所谓道者,一不息而已矣。道之隐于浑沦,藏于未雕未琢之天,当是时,无极太极之体也。自太极分而阴阳,则阴阳不息,道亦不息;阴阳散而五行,则五行不息,道亦不息;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、刚柔善恶,则乾道成男,坤道成女,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,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。然则道一不息,天地亦一不息。天地之不息,固道之不息者为之。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,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。充之而修身治人,此一不息也。充之而致知,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,此一不息也。充之而自精神心术,以至于礼乐刑政,亦此一不息也。自有三坟五典以来,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,帝之所以帝,王之所以王,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。秦汉以降,而道始离;非道之离也,知道者之鲜也。虽然,其间英君谊辟固有,号为稍稍知道矣,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。知务德化矣,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;知施仁义矣,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;知四年行仁矣,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。上下二三千年间,牵补过时,架漏度日,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。独惟我朝,式克至于今日休。陛下传列圣之心,以会艺祖之心;会艺祖之心,以参帝王之心,参天地之心。三十三年间,臣知陛下不贰以二,不参以三。茫乎天运,窅尔神化,此心之天,混兮辟兮,其无穷也。然临御浸久,持循浸熟,而算计见效,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。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,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,人才士习之未甚纯,国计兵力之未甚充,以至盗贼兵戈之警,所以贻宵旰之忧者,尤所不免。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?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。道之功化甚深也,而不可以为迂;道之證效甚迟也,而不可以为速。「维天之命,于穆不已」,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;「之德之纯,纯亦不已」,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。为治顾力行何如耳,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,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?臣之所望于陛下者,法天地之不息而已。姑以近事言,则责躬之言方发,而阴雨旋霁,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;赈饥之典方举,而都民欢呼,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。论辩建明之诏一颁,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,招填条具之旨一下,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,安吉、庆元之小获,维扬、泸水之隽功,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。然以道之极功论之,则此浅效耳,速效耳。指浅效速效,而遽以为道之极功,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。陛下行帝而帝,行王而王,而肯袭汉唐事邪?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。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,则与阴阳同其化,与五行同其运,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。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,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,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,虽充而为卜世过历、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,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?臣谨昧死上愚对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。超乎无极太极之妙,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;根乎阴阳五行之赜,而实不外仁义礼智、刚柔善恶之际。天以澄著,地以靖谧,人极以昭明,何莫由斯道也。圣圣相传,同此一道。由修身而治人,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,本之于精神心术,达之于礼乐刑政。其体甚微,其用则广,历千万世而不可易。然功化有浅深,證效有迟速,何欤?朕以寡昧,临政愿治。于兹历年。志愈勤,道愈远,窅乎其未朕也,朕心疑焉。子大夫明先王之术,咸造在庭,必有切至之论,朕将虚己以听」。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,求道之功效,且疑而质之臣等也。臣闻圣人之心,天地之心也;天地之道,圣人之道也。分而言之,则道自道,天地自天地,圣人自圣人;合而言之,则道一不息也,天地一不息也,圣人亦一不息也。臣请溯其本原言之。茫茫堪舆,坱圠无垠,浑浑元气,变化无端,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,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。当是时,未有人心,先有五行;未有五行,先有阴阳;未有阴阳,先有无极太极;未有无极太极,则太虚无形,冲漠无朕,而先有此道。未有物之先,而道具焉,道之体也;既有物之后,而道行焉,道之用也。其体则微,其用甚广。即人心而道在人心,即五行而道在五行,即阴阳而道在阴阳,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。贯显微,兼费隐,包小大,通物我。道何以若此哉?道之在天下,犹水之在地中;地中无往而非水,天下无往而非道。水一不息之流也,道一不息之用也。天以澄著,则日月星辰循其经;地以靖谧,则山川草木顺其常,人极以昭明,则君臣父子安其伦。流行古今,纲纪造化,何莫由斯道也?一日而道息焉,虽三才不能以自立。道之不息,功用固如此。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。天地以此道而不息,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。圣人立不息之体,则歛于修身;推不息之用,则散于治人。立不息之体,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;推不息之用,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。立不息之体,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;推不息之用,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。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,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。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,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?言不息之理者,莫如大《易》,莫如《中庸》。大《易》之道,至于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,而圣人之论法天,乃归之自强不息。《中庸》之道,至于溥博渊泉,上天之载,无声无臭,而圣人之论配天地,乃归之不息则久。岂非《乾》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,一不息之道耳,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。《中庸》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,一不息之道耳,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。以不息之心,行不息之道,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。陛下临政愿治,于兹历年。前此不息之岁月,犹日之自朝而午;今此不息之岁月,犹日之至午而中。此正勉强行道,大有功之日也。陛下勿谓数十年间,我之所以担当宇宙,把握天地,未尝不以此道,至于今日,而道之验如此,其迂且远矣。以臣观之,道犹百里之途也,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。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,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。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,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。不然,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,则百里虽近,焉能以一武到哉!道无浅功化,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?道无速證效,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?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,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證效。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,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,要自陛下此一心始。臣不暇远举,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。仁祖,一不息之天地也。康定之诏曰「祗勤抑畏」,庆历之诏曰「不敢荒宁」,皇祐之诏曰「缅念为君之难,深惟履位之重」。庆历不息之心,即康定不息之心也;皇祐不息之心,即庆历不息之心也。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,以福禄胜人力。国家绥静,边鄙宁谧,若可以已矣,而犹未也,至和元年,仁祖之三十三年也,方且露立仰天,以畏天变,碎通天犀,以救民生。处贾黯吏铨之职,擢公弼殿柱之名,以厚人才,以昌士习。纳景初减用之言,听范镇新兵之谏,以裕国计,以强兵力。以至讲《周礼》,薄征缓刑,而拳拳以盗贼为忧;选将帅,明纪律,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。仁祖之心,至此而不息,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。陛下之心,仁祖之心也。范祖禹有言:「欲法尧舜,惟法仁祖」。臣亦曰:欲法帝王,惟法仁祖。法仁祖则可至天德,愿加圣心焉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三坟以上(云云),岂道之外,又有法欤」?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證效,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。臣闻帝王行道之心,一不息而已矣。尧之兢兢,舜之业业,禹之孜孜,汤之慄慄,文王之不已,武王之无贰,成王之无逸,皆是物也。三坟远矣,五典犹有可论者。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。当是时,日月星辰之顺,以道而顺也;鸟兽草木之若,以道而若也;九功惟叙,以道而叙也;四夷来王,以道而来王也,百工以道而熙,庶事以道而康。光天之下,至于海隅苍生,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,垂衣拱手,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,夫谁曰不可?而尧舜不然也,方且考绩之法,重于三岁,无岁而敢息也;授历之命,严于四时,无月而敢息也;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,无日而敢息也。此犹可也,授受之际,而尧之命舜,乃曰「允执厥中」。夫谓之执者,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。味斯语也,则尧之不息可见已。河图出矣,洛书见矣,执中之说未闻也,而尧独言之。尧之言赘矣,而舜之命禹,乃复益之以「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」之三言。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,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。舜之心,其不息又何如哉?是以尧之道化,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;舜之道化,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。读「万世永赖」之语,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,天得以为天,地得以为地,人得以为人者,皆尧舜之赐也。然则功化抑何其深,證效抑何其迟欤?降是而王非固劳于帝者也。太朴日散,风气日开,人心之机械日益巧,世变之乘除不息,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。俗非结绳之淳也,治非画象之古也,师不得不誓,侯不得不会,民不得不凝之以政,士不得不凝之以礼,内外异治,不得不以《采薇》、《天保》之治治之。以至六典建官,其所以曰治、曰政、曰礼、曰教、曰刑、曰事者,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。以势而论之,则夏之治不如唐虞,商之治又不如夏,周之治又不如商。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,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!慄慄危惧,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;始于忧勤,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。然以心而观,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,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,汤之慄慄即禹之孜孜,文王之不己,武王之无贰,成王之无逸,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慄慄之推也?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,帝王之所以行道者亦无一日息。帝王之心,天地之心也,尚可以帝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?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,必求帝王之心,则今日之功化證效,或可与帝王一视矣。臣伏读圣策曰「自时厥后(云云),亦足以维持凭藉者,何欤」?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證效,而且为汉唐世道发一慨也。臣闻不息则天,息则人;不息则理,息则欲;不息则阳明,息则阴浊。汉唐诸君,天资敏,地位高,使稍有进道之心,则六五帝、四三王,亦未有难能者。奈何天不足以制人,而天反为人所制;理不足以御欲,而理反为欲所御;阳明不足以胜阴浊,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。是以勇于进道者少,沮于求道者多,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。虽然,是为不知道者言也。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。汉之文帝、武帝,唐之太宗,亦不可谓非知道者,然而亦有议焉。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。三君之心,往往不纯乎天,不纯乎人,而出入于天人之间;不纯乎理,不纯乎欲,而出入乎理欲之间;不纯乎阳明,不纯乎阴浊,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。是以专务德化,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,然而尼之以黄老,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;外施仁义,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,然而遏之以多欲,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;四年行仁,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,然而画之以近效,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。盖有一分之道心者,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;有一分之人心者,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。世道污隆之分数,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。然臣尝思之,汉唐以来,为道之累者,其大有二,一曰杂伯,二曰异端。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,不陷于此则陷于彼。姑就三君而言,则文帝之心,异端累之也;武帝、太宗之心,杂伯累之也。武帝无得于道,宪章六经,统一圣真,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、干戈刑罚之惨,其心也荒。太宗全不知道,闺门之耻,将相之誇,末年辽东一行,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,其心也骄。杂伯一念,憧憧往来,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。若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,稍有帝王之地步,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,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,是不累于杂伯矣。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,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,进进乎唐虞。奈何帝之纯心,又间于黄老之清净!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,而不得一侪于帝王。呜呼!武帝、太宗,累于杂伯,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;文帝不为杂伯所累,而不能不累于异端,是则重可惜已!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,必监汉唐之心,则今日之功化證效,将超汉唐数等矣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朕上嘉下乐(云云),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」?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,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。臣闻天变之来,民怨招之也;人才之乏,士习蛊之也;兵力之弱,国计屈之也;虏寇之警,盗贼因之也。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,夙兴夜寐之劳,怅岁月之逾迈,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。俯视一世,未能差强人意,八者之弊,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。陛下分而以八事问,臣合而以四事对,请得以熟数之于前。何谓天变之来?民怨招之也。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,天明畏自我民明威。人心之休戚,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。熙宁间大旱,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。监门郑侠画《流民图》以献,且曰:「陛下南征北伐,皆以胜捷之图来上,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、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。览臣之图,行臣之言,十日不雨,乞正欺君之罪」。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,京师大雨八日。天人之交,间不容发,载在经史,此类甚多。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?今之民生困矣!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,而民困;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,而民困;自献助叠见于豪家巨室,而民困;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,而民困;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,惟所咀啖,而民困。呜呼,东南民力竭矣!《书》曰「怨岂在明,不见是图」,今尚可谓之不见乎?《书》曰「怨不在大,亦不在小」,今尚可谓之小乎?生斯世,为斯民,仰事俯育,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,而操斧斤,淬锋锷,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,滔滔皆是。然则腊雪靳瑞,蛰雷愆期,月犯于木,星殒为石,以至土雨地震之变,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。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,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,则民生既和,天变或于是而弭矣。何谓人才之乏?士习蛊之也。臣闻穷之所养,达之所施;幼之所学,壮之所行。今日之修于家,他日之行于天子之庭者也。国初诸老,尝以厚士习为先务。宁收落韵之李迪,不取凿说之贾边;宁收直言之苏辙,不取险怪之刘几。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,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。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,建「经学」「治道」「边防」「水利」等斋,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,当时如程颐、徐积、吕希哲皆出其中。呜呼,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!士习厚薄,最关人才,从古以来,其语如此。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?今之士大夫之家,有子而教之,方其幼也,则授其句读,择其不戾于时好,不震于有司者,俾熟复焉;及其长也,细书为工,累牍为富,持试于乡校者以是,较艺于科举者以是,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。父兄之所教诏,师友之所讲明,利而已矣,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几何人哉?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,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。以之领郡邑,如之何责其为卓茂、黄霸?以之镇一路,如之何责其为苏章、何武?以之曳朝绅,如之何责其为汲黯、望之?奔竞于势要之路者,无怪也;趍附于权贵之门者,无怪也;牛维马絷,狗苟蝇营,患得患失,无所不至者,无怪也。悠悠风尘,靡靡媮俗,清芬消歇,浊滓横流。惟皇降衷,秉彝之懿,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冲者,其有几哉!厚今之人才,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。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,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,则士风一淳,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。何谓兵力之弱?国计屈之也。谨按国史,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,司马光言:「边臣之请兵无穷,朝廷之募兵无已,仓库之粟帛有限,百姓之膏血有涯。愿罢招禁军,训练旧有之兵,自可备禦」。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,必不能免于贫;能免于贫者,必不能免于弱。一利之兴,一害之伏,未有交受其害者。今之兵财,则交受其害矣。自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,则两淮之兵不足;自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,则荆湖之兵不足;自腥气染于汉水,冤血溅于宝峰,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,则川蜀之兵又不足。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,又抽而实荆,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;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,分而镇抚,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。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,兵也,而今之兵不足如此,国安得而不弱哉!扶其弱而归之强,则招兵之策,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。然召募方新,调度转急。问之大农,大农无财;问之版曹,版曹无财;问之饷司,饷司无财。自岁币银绢外,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。是则弱矣,而又未免于贫也。陛下自肝鬲,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,专一供军,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,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。转易之间,风采立异,前日之弱者可强矣。然飞刍挽粟,给饷馈粮,费于兵者几何?而琳宫梵宇,照耀湖山,土木之费,则漏卮也。列灶云屯,樵苏后爨,费于兵者几何?而霓裳羽衣,靡金饰翠,宫庭之费则尾闾也。生熟口券,月给衣粮,费于兵者几何?而量珠辇玉,倖宠希恩,戚畹之费,则滥觞也。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,则财未有不足者。第重之以浮费,重之以冗费,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。如此则虽欲足兵,其何以给兵耶?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,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,则财计以充,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。何谓虏寇之警?盗贼因之也。谨按国史,绍兴间杨么寇洞庭,连跨数郡,大将王𤫉不能制。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,么与交通。朝廷患之,始命岳飞措置上流。已而逐李成,擒杨么,而荆湖平。臣闻外之虏寇,不能为中国患,而其来也,必待内之变。内之盗贼,亦不能为中国患,而其起也,必将纳外之侮。盗贼而至于通虏寇,则腹心之大患也已。今之所谓虏者,固可畏矣。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,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。狼子野心,固不可以一捷止之,然使之无得弃去,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,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。独惟旧海,在天一隅,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。飓风瞬息,一苇可航,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,然而未能焉,短于舟,疏于水,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。然洞庭之湖,烟水沉寂;而浙右之湖,涛澜沸惊,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。得之京师之耆老,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,往来翕霍,驾舟如飞,运柁如神,而我之舟师不及焉。夫东南之长技,莫如舟师,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,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。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,不武甚矣。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,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,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。曩闻山东荐饥,有司贪市榷之利,空苏湖根本以资之,廷绅犹谓互易。安知无为其乡道者?一夫登岸,万事瓦裂。又闻魏村、江湾、福山三寨水军,兴贩盐课以资逆雏,廷绅犹谓是。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,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,忧时识治之见,往往如此。肘腋之蜂虿,怀袖之蛇蝎,是其可以忽乎哉!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,合兵财而一其权,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。然屯海道者非无军,控海道者非无将,徒有王𤫉数年之劳,未闻岳飞八日之捷。子太叔平苻泽之盗恐不如此。长此不已,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。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,求所以弭寇之道,则寇难一清,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。臣伏读圣策曰:「夫不息则久,久则徵,今胡为而未徵欤?变则通,通则久,今其可以屡更欤」?臣有以见陛下久于其道,而甚有感乎《中庸》、大《易》之格言也。臣闻天久而不坠也,以运;地久而不隤也,以转;水久而不腐也,以流,日月星辰而常新也,以行。天下之凡不息者,皆以久也。《中庸》之不息,即所以为大《易》之变通;大《易》之变通,即所以验《中庸》之不息。变通者之久,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。盖不息者其心,变通者其迹,其心不息,故其迹亦不息。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,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。神化天造,天运无端,发微不可见,充周不可穷。天地之所以变通,固自其不息者为之;圣人之久于其道,亦法天地而已矣。天地以不息而久,圣人亦以不息而久。外不息而言久焉,皆非所以久也。臣尝读《无逸》一书,见其享国之久者,有四君焉,而其间三君为最久。臣求其所以久者,中宗之心,严恭寅畏也;高宗之心,不敢荒宁也;文王之心,无淫于逸,无游于畋也。是三君者,皆无逸而已矣。彼之无逸,臣之所谓不息也。一无逸而其效如此,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?陛下之行道,盖非一朝夕之暂矣。宝、绍以来,则涵养此道;端平以来,则发挥此道;嘉熙以来,则把握此道。嘉熙而淳祐,淳祐而宝祐,十馀年间,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。陛下处此也,庭燎未辉,臣知其宵衣以待;日中至昃,臣知其玉食弗遑;夜漏已下,臣知其丙枕无寐。圣人之运,亦可谓不息矣。然既往之不息者易,方来之不息者难;久而不息者易,愈久而愈不息者难。昕临大庭,百辟星布,陛下之心,此时固不息矣;暗室屋漏之隐,试一警省,则亦能不息否乎?日御经筵,学士云集,陛下之心,此时固不息矣;宦官女子之近,试一循察,则亦能不息否乎?不息于外者,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;不息于此者,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。乍勤乍怠,乍作乍辍,则不息之纯心间矣。如此,则陛下虽欲久则證,臣知《中庸》九经之治,未可以朝夕见也;虽欲通则久,臣知《系辞》十三卦之功,未可以岁月计也。渊蜎蠖濩之中,虚明应物之地,此全在陛下自斟酌,自执持。顷刻之力不继,则惩久之功俱废矣,可不戒哉!可不惧哉!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,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,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:「子大夫熟之复之,勿激勿泛,以副朕详延之意」。臣伏读圣策至此,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。夫陛下自即位以来,未尝以直言罪士;不惟不罪之以直言,而且导之以直言。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,以吐其素所蓄积,幸见录于有司,得以借玉阶方寸地,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。方将明目张胆,謇謇谔谔,言天下事,陛下乃戒之以「勿激勿泛」。夫泛固不切矣,若夫激者,忠之所发也,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?厌激者之言,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?然则臣将为激者欤?将为泛者欤?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?虽然,奉对大庭,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,臣于汉得一人焉,曰董仲舒。方武帝之策仲舒也,慨然以「欲闻大道之要」为问。帝之求道,其心盖甚锐矣。然道以大言,帝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。使仲舒于此,过言之则激,浅言之则泛。仲舒不激不泛,得一说曰「正心」。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,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,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。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、超伟之识,谓其自足以淩跨六合,笼驾八表,而顾如此语忽焉?仲舒以江都去,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,臣固尝为武帝惜也。堂堂天朝,固非汉比,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,然亦不敢激不敢泛。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,而得二说焉,以为陛下献,陛下试采览焉。一曰重宰相以开公道之门。臣闻公道在天地间,不可一日壅阏,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,宰相责也。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,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。天子而侵宰相之权,则公道已矣。三省、枢密,谓之朝廷,天子所与谋大政,出大令之地也。政令不出于中书,昔人谓之斜封墨敕,非盛世事。国初三省,纪纲甚正,中书造命,门下审覆,尚书奉行,宫府之事,无一不统于宰相。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,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,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,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倖。盖宰相之权尊,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。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,非不悉矣。以夤缘戒外戚,是以公道责外戚也;以裁制戒内司,是以公道责内司也;以舍法用例戒群臣,是以公道责外廷也。雷霆发蔀,星日烛幽,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。然或谓比年以来,大庭除授,于义有所未安,于法有所未便者,悉以圣旨行之。不惟诸司升补,上渎宸奎,而统帅躐级,阁职超迁,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。不惟奸赃湔洗,上劳涣汗,而选人通籍,奸胥逭刑,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。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,皂隶猥贱之干求,悉达内庭,尽由中降。此何等虮虱事,而陛下以身亲之,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,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,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。景祐间罢内降,凡诏令皆出中书、枢密院,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。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,呜呼,此亦韩绛告仁祖之辞也。「朕固不惮自有处分,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」,仁祖之所以谕绛者何说也?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,以夺中书之权,是何心哉!宣、靖间创御笔之令,蔡京坐东廊,专以奉行御笔为职。其后童贯、梁师成用事,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,是可鉴矣!臣愿陛下重宰相之权,正中书之体,凡内批必经由中书、枢密院,如先朝故事,则天下幸甚,宗社幸甚!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。臣闻直道在天地间,不可一日颓靡,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。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,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。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,则直道已矣。夫不直则道不见,君子者,直道之倡也。直道一倡于君子,昔人谓之凤鸣朝阳,以为清朝贺。国朝君子,气节大振,有鱼头参政,有鹘击台谏,有铁面御史,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。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,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,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,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、曾觌。盖君子之气伸,则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。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,非不至矣。月有供课,是以直道望谏官也;日有轮劄,是以直道望廷臣也;有转对,有请对,有非时召对,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。江海纳污,山薮藏疾,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。然或谓比年以来,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,于情有所未忍者,悉以圣意断之。不惟言及乘舆,上勤节贴,而小小予夺,小小废置,亦且寝罢不报矣。不惟事关廊庙,上烦调停,而小小抨弹,小小纠劾,亦且宣谕不已矣。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,论侵琐琐之姻娅,不恤公议,反出谏臣。此何等狐鼠辈,而陛下以身庇之!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,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,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。康定间,欧阳脩以言事出,未几即召以谏院。至和间,唐介以言事贬,未几即除以谏官。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。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,呜呼,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。弼倾身下士,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,弼之自处何如也?奈何不知弼之意,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,是何心哉!元符间,置看详理诉所,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。其后邹浩、陈瓘去国,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,是可鉴已。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,养公论之锋,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,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,则天下幸甚,宗社幸甚!盖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,周道如砥,其直如矢。自古帝王行道者,无先于此也。臣来自山林,有怀欲吐。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,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、證效之迟速,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,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。公道不在中书,直道不在台谏,是以陛下行道用力处虽劳,而未遽食道之报耳。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,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,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,所谓功化證效可以立见,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,而志勤道远,渺焉未有际邪?臣始以「不息」二字为陛下勉,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,陛下万几之暇,傥于是而加三思,则跻帝王,轶汉唐,由此其阶也已。臣赋性疏愚,不识忌讳,握笔至此,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,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,冒犯天威,罪在不赦。惟陛下留神。臣谨对。
仙坛唱和即次仙韵二十首 其四 桃花 清 · 严遂成
七言律诗 押虞韵 出处:海珊诗钞补遗卷下
砑光熨帽绛罗襦,烂熳东风态绝殊。
息国不言偏结子,文君中酒乍当垆。
怪他去后花如许,记得来时路也无。
若到沩山应悟道,红霞红雨总迷涂(志勤禅师在沩山因桃花悟道。)。
注:志勤禅师在沩山因桃花悟道。袁简斋曰五六一联暗中用典真乃绝世聪明。
诫谕中外臣僚诏 南宋 · 宋宁宗
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○五、《宋会要辑稿》职官七九之二三(第五册第四二二一页)
朕以眇躬,获承丕绪,兢业祗惧,罔敢荒宁。历载于兹,治不加进。深惟寡昧,不足以章列圣之洪业休德,志勤道远,安敢诿责于下?顾天下之大,非一人所能自为也。在昔周文王、武王治内治外,功成可歌,兹固二后忧勤之所致,则亦有熊罴之士、不二心之臣,用能保乂王家,端命于上帝。今文武献臣布列中外,皆朕所以共天位、治天职者,而乃狃于荒俗,鲜克自奋。士大夫不修职业,而玩愒以苟安;将帅不务拊循,而掊尅以自殖。体国之意少,谋己之意多,将何以副朕厉精庶政、兴起事功之志乎!盖闻齐人烹阿封即墨,而群臣莫敢饰诈;汉宣示信赏必罚,而文学法理之士咸精其能。继自今其改志易虑,毋蹈故常,精白一心,恪共乃职,则予汝嘉;其或不悛,罚及尔身,后不可悔!播告在位,明听朕言。故兹诏示,想宜知悉。
谢制科启(二) 北宋 · 苏轼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八八六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四六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一三四五三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轼以薄材,亲承大问。论议群起,予夺相乘。不意圣恩之曲加,犹获从吏之殊宠。伏读告命,重积震惶。嘉其爱君之心,期以克终之誉。辞不获命,愧无以堪。某生于远方,性有愚直。幼承父兄之馀训,教以修己而治人。虽为朝廷之直臣,常欲挺身而许国。位卑力薄,自许过深;言发谴生,事势宜尔。追寻策问之微意,实皆安危之大端。自谓不及,则曰志勤道远;开其不讳,则曰无悼后害。窃以制策之及此,又念科目之谓何。罄其平时之所怀,犹惧不足以仰对。方多迂阔,罪岂容诛。伏以国家取人之科,惟是刚柔适中之士。太刚则恶其猖狂不审,太柔则畏其选懦不能。将求二者之中,属之以事;固非一介之贱,所或能当。某之不才,过乃由此。然而讦切愤悱,为知士之所不许;因循卤莽,又有国之所乐闻。使举世将以从容而自居,则天下谁当以奋发而为意。此盖某官羽翼盛时,冠冕多士。思尽刍荛之议,以明宽厚之风。羁危之所恃,以为无忧;纷纭之所恃,以为定论。顾惟无似,尚辱甄收。感恩至深,求报无所。昔者西汉之盛,莫如文、景、孝武之贤;制策所兴,世称晁、董、公孙之对。然而数子者,颂咏德美,而不及其讥刺;故三帝者,好爱文字,而无闻于宽容。岂其时君不可为之深言,抑其群臣亦将有所不悦。某才虽不逮,时或见容。非怀爵禄之荣,窃喜幸会之至。
御试制科策(并策问) 北宋 · 苏轼
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六一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九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○九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四六、《璧水群英待问会元》卷二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一八九、《文海流奇》卷一二、《唐宋名贤确论》卷一○、《经济类编》卷一○
皇帝若曰:朕承祖宗之大统,先帝之休烈,深惟寡昧,未烛于理,志勤道远,治不加进。夙兴夜寐,于兹三纪。朕德有所未至,教有所未孚,阙政尚多,和气或盭。田野虽辟,民多亡聊。边境虽安,兵不得撤。利入已浚,浮费弥广。军冗而未练,官冗而未澄。庠序比兴,礼乐未具。户罕可封之俗,士忽胥让之节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、芮,刑未措于成、康。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,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。禁防繁多,民不知避。叙法宽滥,吏不知惧。累系者众,愁叹者多。仍岁以来,灾异数见。六月壬子,日食于朔。淫雨过节,暖气不效。江河溃决,百川腾溢。永思厥咎,深切在予。变不虚生,缘政而起。五事之失,六沴之作,刘向所传,吕氏所纪,五行何修而得其性,四时何行而顺其令?非正阳之月,伐鼓救变,其合于经乎?方盛夏之时,论囚报重,其考于古乎?京师诸夏之根本,王教之渊源。百工淫巧无禁,豪右僭差不度。治当先内,或曰,何以为京师。政在擿奸,或曰,不可挠狱市。推寻前世,探观治迹。孝文尚老子,而天下富殖。孝武用儒术,而海内虚耗。道非有弊,治奚不同?王政所由,形于《诗》道。周公《豳》诗,王业也,而系之《国风》。宣王北伐,大事也,而载之《小雅》。周以冢宰制国用,唐以宰相兼度支。钱谷,大计也。兵师,大众也。何陈平之对,谓当责之内史;韦贤之言,不宜兼于宰相?钱货之制,轻重之相权;命秩之差,虚实之相养。水旱蓄积之备,边陲守禦之方。圜法有九府之名,乐语有五均之义。富人强国,尊君重朝。弭灾致祥,改薄从厚。此皆前世之急政,而当今之要务。子大夫其悉意以陈,毋悼后害。
臣谨对曰:臣闻天下无事,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,天下有事,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。非智有所不能,而明有所不察,缓急之势异也。方其无事也,虽齐桓之深信其臣,管仲之深得其君,以握手丁宁之间,将死深悲之言,而不能去其区区之三竖。及其有事且急也,虽唐代宗之庸,程元振之用事,柳伉之贱且疏,而一言以入之,不终朝而去其腹心之疾。夫言之于无事之世者,足以有所改为,而常患于不信。言之于有事之世者,易以见信,而常患于不及改为。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,天下之所以乱亡相寻,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。今陛下处积安之时,乘不拔之势,拱手垂裳,而天下向风,动容变色,而海内震恐。虽有一事之失常,一物之不获,固未足以忧陛下也。所谓亲策贤良之士者,以应故事而已。岂以臣言为真足以有感于陛下耶?虽然,君以名求之,臣以实应之。陛下为是名也,臣敢不为是实也。伏惟制策有念祖宗先帝大业之重,而自处于寡昧,以为「志勤道远,治不加进」。臣窃以为陛下即位以来,岁历三纪,更于事变,审于情伪,不为不熟矣。而「治不加进」,虽臣亦疑之。然以为「志勤道远」,则虽臣至愚,亦未敢以明诏为然也。夫志有不勤而道无远。陛下茍知勤矣,则天下之事,粲然无不毕举,又安以访臣为哉?今也犹以道远为叹,则是陛下未知勤也。臣请言勤之说。夫天以日运,故健;日月以日行,故明;水以日流,故不竭;人之四肢以日动,故无疾;器以日用,故不蠹。天下者,大器也。久置而不用,则委靡废放,日趋于弊而已矣。陛下深居法宫之中,其忧勤而不息邪?臣不得而知也。其宴安而无为耶?臣不得而知也。然所以知道远之叹由陛下之不勤者,诚见陛下以天下之大,欲轻赋税则财不足,欲威四夷则兵不强,欲兴利除害则无其人,欲敦世厉俗则无其具,大臣不过遵用故事,小臣不过谨守簿书,上下相安,以茍岁月,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。臣又窃闻之。自顷岁以来,大臣奏事,陛下无所诘问,直可之而已。臣始闻而大惧,以为不信,及退而观其效见,则臣亦不敢谓不信也。何则?人君之言,与士庶不同。言脱于口,而四方传之,捷于风雨。故太祖、太宗之世,天下皆讽诵其言语,以为耸动之具。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赐谴者,何人也?合于圣意诱而进之者,何人也?所与朝夕论议深言者,何人也?越次躐等召而问讯之者,何人也?四者,臣皆未之闻焉。此臣所以妄论陛下之不勤也。臣愿陛下条天下之事:其大者有几,可用之人有几;某事未治,某人未用。鸡鸣而起,曰:吾今日为某事,用某人。他日又曰:吾所为某事,其事果济矣乎?所用某人,其人果才矣乎?如是孜孜焉不违于心,屏去声色,放远善柔,亲近贤达,远览古今,凡此者勤之实也,而道何远乎!伏惟制策有:「夙兴夜寐,于今三纪。德有所未至,教有所未孚,阙政尚多,和气或盭,田野虽辟,民多无聊。边境虽安,兵不得撤。利入已浚,浮费弥广。军冗而未练,官冗而未澄。庠序比兴,礼乐未具。户罕可封之俗,士忽胥让之节。此所以讼未息于虞、芮,刑未措于成、康。意在位者不以教化为心,治民者多以文法为拘。禁防繁多,民不知避。叙法宽滥,吏不知惧。累系者众,愁叹者多」。凡此陛下之所忧,数十条者,臣皆能为陛下历数而备言之。然而未敢为陛下道也。何者?陛下诚得御臣之术而固执之,则向之所忧数十条者,皆可以捐之大臣,而己不与。今陛下区区以向之数十条为己忧者,则是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。天下所谓贤得,陛下既得而用之矣。方其未用也,常若有馀;而其既用也,则常若不足。是岂其才之有变乎?古之用人者,日夜深提策之。武王用太公,其相与问答百馀万言,今之《六韬》是也。桓公用管仲,其相与问答,亦百馀万言,今之《管子》是也。古之人君,其所以反覆穷究其臣者若此。今陛下默默而听其所为,则夫向之所忧数十条者无时而举矣。古之忠臣,其受任也,必先自度曰,吾能办是矣乎?度能办是也,则又曰,吾君能忘己而任我乎?能无以小人间我乎?度其能忘己而任我也,能无以小人间我也,然后受之。既已受之矣,则以身任天下之责而不辞,享天下之利而不愧。今也内不度己,外不度君,而轻受之。受之,而众不与也,则引身而求去。陛下又为美辞而遣之,加之重禄而慰之。夫引身而求退者,非果廉节而有让也。是邀君以自固也,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谤也,是不能办其事而以其患遗后人也。陛下奈何听之。臣故曰:陛下未得御臣之术也。若夫「德有所未至,教有所未孚」者,此实不至也。德之,必有以著其德之之形,教之,必有以显其教之之状。德之之形,莫著于轻赋。教之之状,莫显于去杀。此二者,今皆未能焉。故曰:实不至也。夫以选举之重,而不取才行;官吏之众,而不行考课;农末之相倾,而平籴之法不立;贫富之相役,而占田之数无限。天下之阙政,则莫大乎此。而和气安得不盩乎?「田野辟」者,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。其所以无聊,则吏政之过也。然臣闻天下之民,常偏聚而不均。吴、蜀有可耕之人,而无其地。荆、襄有可耕之地,而无其人。由此观之,则田野亦未可谓尽辟也。夫以吴、蜀、荆、襄之相形,而饥寒之民,终不能去狭而就宽者,世以为怀土而重迁,非也。行者无以相群,则不能行,居者无以相友,则不能居,若辈徙饥寒之民,则无不听矣。「边境已安,而兵不得撤」者,有安之名,而无安之实也。臣欲小言之,则自以为愧,大言之,则世俗以为笑,臣请略言之。古之制北狄者,未始不通西域。今之所以不能通者,是夏人为人障也。朝廷置灵武于度外,几百年矣。议者以为绝域异方,曾不敢近,而况于取之乎!然臣以为事势有不可不取者。不取灵武,则无以通西域。西域不通,则契丹之强,未有艾也。然灵武之所以不可取者,非以数郡之能抗吾中国,吾中国自困而不能举也。其所以自困而不能举者,以不生不息之财,养不耕不战之兵,块然如巨人之病膇,非不枵然大矣,而手足不能以自举。欲去是疾也,则莫若捐秦以委之,使秦人断然如战国之世,不待中国之援,而中国亦若未始有秦者。有战国之全利,而无战国之患,则夏人举矣。其便莫如稍徙缘边之民不能战守者于空闲之地,而以其地益募民为屯田,屯田之兵稍益,则向之戍卒可以稍减,使数岁之后,缘边之民,尽为耕战之夫,然后数出兵以苦之,要以使之厌战而不能支,则折而归吾矣。如此,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渐,中国始有息肩之所。不然,将济师之不暇,而又何撤乎?所谓「利入已浚而浮费弥广」者。臣窃以为外有不得已之二虏,内有得已而不已之后宫。后宫之费,不下一敌国,金玉锦绣之工,日作而不息,朝成夕毁,务以相新,主帑之吏,日夜储其精金良帛而别异之,以待仓卒之命,其为费岂可胜计哉。今不务去此等,而欲广求利之门,臣知所得之不如所丧也。「军冗而未练」者。臣尝论之曰:此将不足恃之过也。然以其不足恃之故,而拥之以多兵,不蒐去其无用,则多兵适所以为败也。「官冗而未澄」者。臣尝论之曰:此审官吏部与职司无法之过也。夫审官吏部,是古者考绩黜陟之所也。而特以日月为断。今纵未能复古,可略分其郡县,不以远近为差,而以难易为等,第其人之所堪,而别异之。才者常为其难,而不才者常为其易。及其当迁也,难者常速,而易者常久。然而为此者固有待也。使审官吏部,与外之职司,常相关通。而为职司者,不惟举有罪,察有功而已。必使尽第其属吏之所堪,以诏审官吏部。审官吏部常从内等其任使之难易,职司常从外第其人之优劣。才者常用,不才者常閒。则冗官可澄矣。「庠序兴而礼乐未具」者。臣盖以为庠序者,礼乐既兴之所用,非所以兴礼乐也。今礼乐鄙野而未完,则庠序不知所以为教,又何以兴礼乐乎。如此而求其可封,责其胥让,将以息讼而措刑者,是却行而求前也。夫上之所向者,下之所趋也,而况从而赏之乎。上之所背者,下之所去也,而况从而罚之乎。陛下责在位者不务教化,而治民者多拘文法,臣不知朝廷所以为赏罚者何也?无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赏欤?夫禁防未至于繁多,而民不知避者,吏以为市也。叙法不为宽滥,而吏不知惧者,不论其能否,而论其久近也。累系者众,愁叹者多,凡以此也。伏惟制策有「仍岁以来,灾异数见,乃六月壬子,日食于朔。淫雨过节,暖气不效。江河溃决,百川腾溢。永思厥咎,深切在予。变不虚生,缘政而起」。此岂非陛下厌闻诸儒牵合之论,而欲闻其自然之说乎?臣不敢复取《洪范传》、《五行志》以为对,直以意推之。夫日食者,是阳气不能履险也。何谓阳气不能履险?臣闻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,是为一交,交当朔则食。交者,是行道之险者也。然而或食或不食,则阳气之有强弱也。今有二人并行而犯雾露,其疾者,必其弱者也。其不疾者,必其强者也。道之险一也,而阳气之强弱异。故夫日之食,非食之日而后为食,其亏也久矣,特遇险而见焉。陛下勿以其未食也为无灾,而其既食而复也为免咎。臣以为未也,特出于险耳。夫淫雨大水者,是阳气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。诸儒或以为阴盛。臣请得以理折之。夫阳动而外,其于人也为嘘,嘘之气温然而为湿。阴动而内,其于人也为嘘,噏之气泠然而为燥。以一人推天地,天地可见也。故春夏者,其一嘘也。秋冬者,其一嘘也。夏则川泽洋溢,冬则水泉收缩,此燥湿之效也。是故阳气汗漫融液而不能收,则常为淫雨大水,犹人之嘘而不能举也。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,兵骄而益厚其赐,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礼,荡然与天下为咻呴温煖之政,万事惰坏而终无威刑以坚凝之,亦如人之嘘而不能支,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。天地告戒之意,阴阳消复之理,殆无以易此矣。而制策又有「五事之失,六沴之作,刘向所传,吕氏所纪,五行何修而得其性,四时何行而顺其令,非正阳之月,伐鼓救变,其合于经乎?方盛夏之时,论囚报重,其考于古乎」?此陛下畏天恐惧求端之过,而流入于迂儒之说,此皆愚臣之所学于师而不取者也。夫五行之相沴,本不至于六。六沴者,起于诸儒欲以六极分配五行,于是始以皇极附益而为六。夫皇极者,五事皆得。不极者,五事皆失。非所以与五事并列而别为一者也。是故有眊而又有蒙,有极而无福,曰五福皆应,此亦自知其疏也。吕氏之时令,则柳宗元之论备矣,以为有可行者,有不可行者。其可行者,皆天事也。其不可行者,皆人事也。若夫禜社伐鼓,本非有益于救灾,特致其尊阳之意而已。《书》曰:「乃季秋月朔,辰弗集于房,瞽奏鼓,啬夫驰,庶人走」。由此言之,则亦何必正阳之月而后伐鼓救变如《左氏》之说乎!盛夏报囚,先儒固已论之,以为仲尼诛齐优之月,固君子之所无疑也。伏惟制策有「京师诸夏之表则,王教之渊源,百工淫功无禁,豪右僭差不度」,此在陛下身率之耳。后宫有大练之饰,则天下以罗纨为羞;大臣有脱粟之节,则四方以膏粱为污。虽无禁令,又何忧乎。伏惟制策有「治当先内,或曰,何以为京师。政在擿奸,或曰,不可挠狱市」。此皆一偏之说,不可以不察也。夫见其一偏而辄举以为说,则天下之说,不可以胜举矣。自通人而言之,则曰「治内所以为京师也,不挠狱市,所以为擿奸也」。如使不挠狱市而害其为擿奸,则夫曹参者,是为逋逃主也。伏惟制策有「推寻前世,探观治迹,孝文尚老子,而天下富殖;孝武用儒术,而海内虚耗。道非有弊,治奚不同」。臣窃以为不然。孝文之所以为得者,是儒术略用也。其所以得而未尽者,是儒术略用而未纯也。而其所以为失者,是用老也。何以言之?孝文得贾谊之说,然后待大臣有礼,御诸侯有术,而至于兴礼乐,系单于,则曰未暇。故曰「儒术略用而未纯」也。若夫用老之失,则有之矣。始以区区之仁,坏三代之肉刑,而易之以髡笞,髡笞不足以惩其罪,则又从而杀之。用老之失,岂不过甚矣哉!且夫孝武亦不可谓用儒之主也。博延方士,而多兴妖祠,大兴宫室,而甘心远略。此岂儒者教之。今夫有国者徒知徇其名而不考其实,见孝文之富殖,而以为老子之功,见孝武之虚耗,而以为儒者之罪,则过矣。此唐明皇之所以溺于宴安,彻去禁防,而为天宝之乱也。伏惟制策有「王政所由,形于《诗》道。周公《豳》诗,王业也,而系之《国风》,宣王北伐,大事也,而载之《小雅》」。臣窃闻《豳》诗言后稷、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,其后累世而至文王。文王之时,则王业既已大成矣,而其诗为《二南》。《二南》之诗犹列于《国风》,而至于《豳》,独何怪乎!昔季札观周乐,以为《大雅》曲而有直体,《小雅》思而不贰,怨而不言。夫曲而有直体者,宽而不流也。思而不贰,怨而不言者,狭而不迫也。由此观之,则《大雅》、《小雅》之所以异者,取其辞之广狭,非取其事之大小也。伏惟制策有「周以冢宰制国用,唐以宰相兼度支。钱谷,大计也。兵师,大众也。何陈平之对,谓当责之内史;韦洪质之言,不宜兼于宰相」。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,至于钱谷兵师,固当制其赢虚利害。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,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。昔唐之初,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。及兵兴之后,始立使额,参佐既众,簿书益繁,百弊之源,自此而始。其后裴延龄、皇甫镈,皆以剥下媚上,至于希世用事。以宰相兼之,诚得防奸之要。而韦洪质之议,特以其权过重欤?故李德裕以为贱臣不当议令,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。伏惟制策有「钱货之制,轻重之相权;命秩之差,虚实之相养。水旱蓄积之备,边陲守禦之方。圜法有九府之名,乐语有五均之义」。此六者,亦方今之所当论也。昔召穆公曰:「民患轻,则多作重以行之。若不堪重,则多作轻以行之。亦不废重」。轻可改而重不可废。不幸而过,宁失于重。此制钱货之本意也。命者,人君之所擅,出于口而无穷;秩者,民力之所供,取于府而有限。以无穷养有限,此虚实之相养也。水旱蓄积之备,则莫若复隋、唐之义仓。边陲守禦之方,则莫若依秦、汉之更卒。周官有太府、天府、泉府、玉府、内府、外府、职内、职金、职币,是谓九府。太公之所行以致富。古者天子取诸侯之士,以为国均,则市不二价,四民常均,是谓五均,献王之所致以为法,皆所以均民而富国也。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,大略如此。而于其末复策之曰「富人强国,尊君重朝。弭灾致祥,改薄从厚。此皆前世之急政,而当今之要务」。此臣有以知陛下之圣意,以为向之所以策臣者,各指其事,恐臣不得尽其辞,是以复举其大体而槩问焉。又恐其不能切至也,故又诏之曰「悉意以陈而无悼后害」。臣是以敢复进其猖狂之说。夫天下者,非君有也,天下使君主之耳。陛下念祖宗之重,思百姓之可畏,欲进一人,当同天下之所欲进,欲退一人,当同天下之所欲退。今者每进一人,则人相与诽曰,是出于某也,是某之所欲也。每退一人,则又相与诽曰,是出于某也,是某之所恶也。臣非敢以此为举信也。然而致此言者,则必有由矣。今无知之人,相与谤于道曰:圣人在上,而天下之所以不尽被其泽者,便嬖小人附于左右,而女谒盛于内也。为此言者固妄矣,然而天下或以为信者,何也?徒见谏官御史之言,矻矻乎难入,以为必有间之者也。徒见蜀之美锦,越之奇器,不由方贡而入于宫也。如此而向之所谓急政要务者,陛下何暇行之。臣不胜愤懑,谨复列之于末。惟陛下宽其万死,幸甚幸甚。谨对。
虞允文辞免特进左丞相兼枢密使进封华国公加食邑实封不允诏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二七、《玉堂类稿》卷五、《古文渊鉴》卷五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朕以菲凉尊临士民之上,常惧日月逾迈,志勤道远,故妙简忠良,光辅不逮。以卿硕德冠于当世,渊谋合乎古人。参稽师虞,付以国政。内之安百姓,外之抚四夷,上之调阴阳,下之振法度。朕既惟卿之听,卿亦惟力之竭。此固朝野所共悉,朕心所嘉赖也。官名肇正,就陟上台。庶言允谐,岂必辞避?且大勋未集,德化未成,诚当今之急务。卿尝力启朕矣,得不自任以天下之重、绍乃辟于三代之隆乎?安分知止,盖众人之事,丞相奚为及此也?所请宜不允。
廷试策问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四○、政府应制稿
朕临政愿治有年于兹矣,自强不息,法天之健,久而不已,如日之常,期仰对于慈训,以复我烈祖之德,而志勤道远,未获厥心。是用博延豪英,诹以先务。子大夫贲然来思,必有闳蕴,乐为朕言,肆垂听而问焉。夫移风易俗,本乎选士。汉尚经术,唐重词章,人才虽多,勋业盖寡。今朕躬教立道,训迪多士,伊欲知类通达,化民成俗,协于大学之道,厥路奚繇?家给人足,莫如力田。自齐作内政而兵农分,秦开阡陌而井地废,今淮汉多矌土,江浙多间民,伊欲三时务农,一时讲武,稍复成周之旧,其术安在?六条察州,自古固然。朕下臧否之令至丁宁也,而刺举之章虽交公车,循良之政罕闻郡国,黜幽陟明果可行乎?举尔所知,圣有明训。朕设荐举之制甚周悉也,而岁员溢于铨曹,寒畯沉于选调,以公灭私,得无说乎?何以使吏称其职,毋崇空言?何以使民安其业,毋事末作?何以使刑清而奸改?何以使迩安而远至?其质之古而不悖,酌之今而可行,悉意以陈,朕将亲览。
谢扬州范给事举自代并谢到任启 宋 · 李廷忠
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四七、《橘山四六》卷二
禁涂推毂,未酬一字之荣;边障剖符,又借十连之重。辱知惟旧,取芘益新,祝此瓣香,写之尺素。切以黄钟登庙,敢云牛铎之调同;断木在沟,信与牺尊之文异。误蒙提引,不使弃沉,盖特达大贤之逢,非寻常流俗之比。平生无一日之雅,出处有万里之殊。堂下片言,薢茩相契;座间小异,从容默窥。乃至逊持荷而弗居,强积薪之相继。侥踰已甚,循揣奚堪。如某者志勤自修,器乏远用。诗书政拙,喜有藻芹松竹之旧缘;功名事疏,付诸鸿鹄蜩鸠之分定。未为时弃,亦与朝行。终然苦味之莫回,幸甚赏音之不薄。同堂赞治,接席论文。自非相求以道,相知以心,未免半信其言,半疑其迹。方斗州之得请,属藩阃之继开。但思龙节之光,傍资临照;岂料鹗书之宠,首及孱庸。兹盖伏遇某官四叶紫薇之春,十围古柏之操。盖帝傍论思,在乎昌所学;而天下名爵,岂能淫其心。直声久洽于听闻,公望亶隆于近辅。高牙宣淮海之略,遽勇于行;宝图分河洛之符,特优其奖。未尝忘国,尤更推贤。然职重而许与难,道高而遇合寡,独以孤外,献之上前。某敢不祗服华褒,坚持素守?寸有长而必勉,寻无枉以自污。未善操刀,仅可试淮阳之小垒;若令代斲,岂不愧甘泉之从臣。惟务激昂,以图报称。
与黄日新书(绍熙元年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九七、《书稿》卷二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某启:远蒙相过,宠惠长书,极论师友之谊,自非志勤学富,孰能及此?愧某无以称也。《附图通鉴韵语》积二十馀年之力,使千三百馀年治乱兴衰聚于一编,自博而约,以便观览。是书若成,学者将愿见而不可得,乃反皇皇然,预求当世名儒为序为跋以发扬之,抑何谦也!某老悖废学,安敢辄附名诸公之后?而诲谕谆勤,当有以报。详观足下所次韵语,自云以《通鉴节要》为主,然后即史以著其始末大概。为温公纂是书以广帝学,故其事备,其帙繁;退而思与天下后世韦布同之,故举其纲,撮其要。其说美矣。然今所谓自序者,既有神考宠以冠序之语,又有退居独乐园取旧编削繁芜之文。按公当裕陵上宾之两月,即入为门下侍郎,于时尚未用庙号也。其后拜相,薨于位,岂尝再归读书堂耶?若谓在元丰中居洛时,则初未奉讳,安得谓之神考?设使《节要》先成,序文后作,亦当略言其故,奈何全不及之?抵牾如此,非文正亲笔甚明。朱公元晦知而不言,盖期足下进于道而不在乎书也。元晦又谓诸图不可及,自可孤行,其待足下至矣。他日成编,敢不敬题其后?匆匆奉此,或未行,尚图面叙。不宣。
真如教院华严阁记 南宋 · 商逸卿
出处:全宋文卷六五二二、《至元嘉禾志》卷二二、光绪《嘉兴府志》卷一八
嘉兴之南门外数里所,有精舍曰真如,湖光塔影,映带摇荡,绝无俗尘,合是佛境。系船其下,登临静深,杰阁在巅,俯瞰荒忽。至其栋宇精密,化乐天宫之幻成;步履安平,坚牢地神之擎戴。金碧晃曜,位置森然,晨香夕灯,雾横星灿,信一方之殊胜也。阁距地凡几,布丈六金身绘象,并其旁之西方圣人者二,如悬度然。每岁之春,有般若之会,少长咸集,以数千计。众宣佛号,隐雷盘旋,皆诸阁之所覆也。匪假神运,可想人力,戒月之志勤矣。予劝农真如,所谓戒月者,其主僧也。两目巉巉,宜有强干。故人黄君安止交游馀二十年,昨得之于武昌,去载,再见于都城,今来此,则戒月嘱其求余记。黄固佳士,月亦非庸俗缁徒矣。真如为贤首十方教院,唐至德时号至德院,本朝大中祥符改赐今名,偕之言云然。寺有题名石刻,建中靖国之初,郡守领客自资圣禅院过真如,烹茶贤首教院,则其间固鼎峙也。真如继是当以阁夸,传道嘉兴,而问僧坊之盛,愿梯云者谁勇往?寺自绍兴间,有僧用智者,草草重盖于兵火之馀,号智华严令。戒月自淳熙二年为主席,遂有意建华严阁,心不退转,迄臻于成。凡五间,阔六丈二尺,高六丈五尺,深四丈九尺,他如庐舍那殿、十六观堂及僧之居处一新之,至其具体有不可阙者,总为屋四十八间。戒月谓未尝持疏登人门,特以讲说所得衬施不为己有,搏涂塞海,始若茫然,聚毛成裘,久乃见效。为费约十万四千馀缗。寺无常产,戒月又办田,岁可收米三百斛,今之仰食其香积者已百五十馀人。月不为诳,众眼具知,予不溢美,随喜涉笔。嘉定壬申八月旦日,朝散郎、权知嘉兴军府兼营田劝农公事商逸卿记。
孤鹊诗 清 · 宋湘
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:不易居斋集
寓槐当户一株,日向夕辄有一鹊拳其上,众鸟尚啁啾作忙,此鹊气殊冷而意甚静,亦莫识其为雄雌,孤鹊可知也,作孤鹊诗。
无侣复无巢,日夕旅即次。
一枝岂有择,双栖若无意。
尔鹊何为者,得非抱贞义。
方春二三月,群飞竞相媚。
乐生物之情,志勤物之事。
而鹊处其间,不闻亦不避。
莫或余敢侮,侮者自不至。
有时风动枝,略效雨缩翅。
晴乾听天时,欢喜付人世。
此岂果鹊情,无由道鹊志。
荧荧檐际星,照影不到地。
明当复归来,独客户且闭。
陈尧叟罢枢相制 北宋 · 宋真宗
出处:全宋文卷二五三、《宋宰辅编年录》卷三
宥密之司,是综于机政;师表之任,首列于臣工。式奖旧劳,俾申异数。具官陈尧叟学探阃奥,业茂经纶,顷以硕才,擢参机务。励直清而率履,蕴识略以研几。赞襄大猷,佐佑鸿化,遄兼宰弼,益重钧衡。望实愈隆,谟明是赖。而志勤夙夜,体爽冲和,易告踰时,拜章有请,恳辞剧柄,颇见诚心。特举徽章,用旌冲挹,峻端揆之崇列,改褒功之美称。申此优贤,遂其养素。
示知立禅人 宋 · 释宗杲
出处:全宋文卷三九三六、《大慧普觉禅师语录》卷二四
昔灵云和尚因见桃华,忽然悟道,有偈曰:「三十年来寻剑客,几回叶落又抽枝。自从一见桃花后,直至如今更不疑」。沩山和尚诘其所悟,与之符契,乃印可曰:「从缘悟达,永无退失」。又雪峰和尚自作寿塔铭序曰:「夫从缘有者,始终而成坏;非从缘得者,历劫而常坚」。此二尊宿所见,且道是一般、是两般?若道是一般,一人以从缘而得为是,一人以从缘而得为非;若道两般,不可二大老各立门户疑惑后人。咦!鹅王择乳,素非鸭类,知立禅人还知二大老落处么?若不知,云门直为尔说破:二由一有,一亦莫守,一心不生,万法无咎。已上两段不同,收归上科。咄!